[叶蓝] again <6>
6.
“所以说，刚才那个是六芒星次空间，他所映照出来的是你内心惧怕的真实。很凶险的。如果打不赢就会一辈子困在里面。”
“能问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自己。”
“所以你最怕自己？”
“当然不是，可能是觉得这世界上和我实力相当的只有我自己了吧。”
蓝河脑海里的铁匠铺铁板再一次蠢蠢欲动。
“你呢？和谁打成了这样？”
相较之下，蓝河的盔甲损坏更为严重一些，胸口和左肩胛的部分几乎都已碎裂。
“我的导师，王国第一术士。”
“咦？”
“怎么？”
“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一个剑客导师却找的术士。”
“这个……略有点曲折。总之先生他很厉害的。”
蓝河握拳，可双手依然止不住颤抖。叶修转过身，手掌包在蓝河的手上。这一次非常用力。
“管他第一术士还是第一剑客，打赢了就好。”
两个人相互对视，看见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蓝河属于中等身材，在一群魁梧的剑客集团里算得上清瘦型。如果不是他穿着盔甲拿着剑，叶修觉得这个人倒是像在上议院里当书记官的料。不过要论毅力和执念，他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怕。
蓝河低头整顿着衣装，把破损的布料边角来来回回拉扯几下，叶修伸手替他拿掉了头顶粘着的杂草，拇指指腹抹去了脸颊上的灰尘。蓝河顿了顿，小声说着谢谢。叶修想，这个人笑起来和记忆里没有不同，眼神清明如泉水，只是眉间总有抚不平的皱褶。
往上的台阶很高，叶修走在前面，没了灯草的照明，黑洞洞的前方像是要把人吞没进去一般。连蓝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伸过去拽着对方的衣摆。无法解释原因，他想，就在刚才的那一秒叶修仿佛要消失掉似的。
“怎么了？”回过头依然是松散的语气。
蓝河摇摇头，有些尴尬，手松开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我在呢。”
左手被包进掌心，触感微潮，随后又被放开，叶修没有回头，可蓝河觉得他的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阶梯蜿蜒向上，除了大理石的白色台阶，四周的一切呈现出墨紫色的虚无，世界像是归于沉寂之中。蓝河看着左手发呆，那上面的温度似乎还没消去。
“叶修，你到底是谁？”
“一个游手好闲终日无所事事的佣兵罢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蓝河追了两步赶上前面，重重拉下叶修的手臂，后者只得放弃赶路转过身来。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完全信任你，可是现在我也想不出任何你可以从我这里捞到的好处。还是说登塔需要活人祭品？”
仿佛蓝河说出了一个全荣耀大陆最好笑的笑话，叶修几乎在他说完之后就捧腹大笑到浑身抽筋的程度。
“噗哈哈哈……”
而且愈演愈烈，完全停不下来。
“这不是个笑话。我是真的担心过好吗？”
“哈哈哈哈……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你那个脑袋里成天都在想点什么？是不是蓝雨学院给你们看的教科书被人掉包了？哈哈哈哈……哦啊……抱歉……我真的不想笑的……哈哈哈……。”
“这种剧本也很正常啊。现在这种世道人人为利所驱动，我看你也不像是白做功的类型。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因为觉得你并不想害我。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蓝河顿下脚步，目光烁烁，“你不说的话，我哪里也不去。”
因为笑得肚子疼，叶修弓起身体，微低下的视线与蓝河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手臂被对方紧紧拽住，看那架势就像菜市场里抢到廉价白菜的大婶一样有股死都不放手的气势。
叶修露出了“就知道你最难缠”的表情。
“好吧，虽然被嘱咐过不能说，不过你坚持的话……”他说，“我曾经欠索克萨尔一个人情，所以现在只是顺理成章还给他罢了。我并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你。你想入塔，我只是帮你让这个旅程变得轻松顺利一点。仅此而已。”
消化着这些信息的蓝河面上表情变了几变，盯着叶修的眼神好像能在他脸上钻出洞来。
“所以说我们并不认识？”蓝河闷闷地说。不知为什么，心底涌起了淡淡的失落感。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绝对不会拿你去当活祭品的。”
调笑完，叶修直起身，却发现手臂仍然被蓝河拽着没有松开。他抬起另一只手悬在蓝河的头顶，却最终没有揉下去。
“你知道，真相如果不用自己的眼睛观看自己的耳朵聆听，便不能称为真相。如果你是带着这种觉悟进来的，那么你看，”叶修手指向前方，“那里对你来说才是最终的目的地。无论我是谁，最后都不过是个过路人罢了。”
黑曜石的眼睛暗淡了下去，蓝河着急着反驳：“……并不只是过路人啊。”
可对方再抬头时早已经换上一脸的痞笑。
过了一会儿，叶修拍拍他的肩膀，显然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蓝河无声地跟着后面，总觉得有点心烦。从被吸入六芒星的次空间开始，这种不安就开始出现了。他分明还记得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听见了那个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不远不近，犹如围绕在耳畔。而现在叶修那种好像要撇清关系的解释让他泛出苦楚，但却无从解释原因。
这并不是什么雇佣关系，按照叶修的讲法，他还算是导师先生的熟人，虽然这点值得怀疑，可是一想到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或者今日之后便形同陌路，蓝河就不可遏制地开始沮丧。这种情绪犹如发丝一样细细盘亘在他的心尖，抽不断理还乱。
这简直太奇怪了，蓝河拼命摇头。
叶修在只能容纳一人前行的台阶上迈着步子，武器垂在身侧，规律地前后晃动，不算宽厚的背影带着几分色彩在蓝河的眼前跳动。
什么嘛，如果成功出了塔，交个朋友总行吧，过路人什么的何必说得那么绝决。
把断点的头绪抛诸脑后，蓝河一边思维跳跃地想着之后要不要请叶修去酒馆喝上两杯，一边小跑步追了上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