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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江] 前面那位道长,你等等

  • 2017江波涛24H企划活动文

  • 前排圈主办 @江受安利企划 

  • 520表白日,周江再战100年>3<


轮回镇上有一户周姓员外,为人正直,乐善好施,和方圆几里的镇民们相处也挺融洽。周员外有一独子,据传是轮回镇上第一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貌比潘安,可谓是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周员外什么都好,就是太信天命,没事就爱算卦看相。他属于晚年得子,对这大胖儿子自然疼爱有加,出生不足月就邀请四方道士上门卜卦。生辰八字颠来倒去念算,终于得出结论——周小公子命里缺水。

这可紧张坏了老实的周员外。立刻召开家庭会议,选了不下十几种提案做备用名。什么周海潮、周淘沙、周浪涛等等。都是些一听就让穷酸文人大笑半天的草根名字。一日午睡,有老童托梦,周员外醒来茅塞顿开,取过毛笔提下两个大字:泽楷。水泽木以生,是个圈着好卦象的相生之名。

周小公子就在这一片期许中长成弱冠之年的周大公子。

说起来,周大公子艳冠群芳,又没纨绔子弟那些骄纵,深得父母邻里的喜爱。但他也有两点美中不足,一,不爱言语。二,挥霍无度。

不爱言语这点严格来说也不能叫缺点,顶多就是鸡同鸭讲,交流靠猜,拷贝全走样。除了周夫人周员外,其余人都觉得周大公子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事实上,周大公子如此样貌,只管作壁上观,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就足够所有人为之肝脑涂地。

挥霍无度这四个字也形容得并不妥帖。周大公子仅仅是对于钱财的管理上不谙全局,又不爱计较,朋友来借几两银子过两个年头都不记得讨要,对亲近的人恨不得掏光所有家财来博君一笑。周夫人几乎每周都能收到礼物,大到金饰玉器,小到路边把玩物什。

周家算来家底殷实,祖辈靠着行商积累了不少财富,到周父这一辈花钱捐了个员外,大富大贵算不上,好歹守着几间铺子几个庄子几亩田,完全不愁吃穿。周员外一心想着有个儿子继承衣钵,可看这苗头儿子也不像是个能行商的料。

周员外愁,愁得头发掉了好几拨。

这一日,打北面来了个道士。生的唇红齿白,温润如玉,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却已然有一些道家风范。他到得周宅歇个脚讨要一碗水喝,正待行路前碰巧听见周员外与账房先生抱怨。

“这可如何是好。”周员外诉苦。

账房先生打着算盘,盘来盘去也不知怎么解决。

小道士上前作揖,浮尘甩在一边,笑盈盈问:“员外有何难处,告知在下,或许能解一二,权当这碗水的谢礼。”

周员外鞠身回礼,叹气道:“不瞒道长,是些家中账务琐事。哎,小儿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钱。倒也不是不舍得他用,可再厚的家底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他偏偏不愿学管账。”

小道士本来也是客套,一听是人家家中琐事,觉得术业非他专攻,只能虚虚劝慰一番。心道哪个地方的富二代都是一样的纨绔,只知吃喝玩乐,挥霍人生。

两人又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小道士深谙道家学说,说几句古语开解,倒让周员外比刚才安稳许多。

小坐半刻,小道士张罗着起身要走。

周员外对道士向来有好感,刚才交谈间觉得对方年纪虽小,道法学说领悟得深,起了交流的意思,便硬要留人共用晚餐,小道士推脱不掉,想着能省一顿晚饭钱也是不错,就留了下来。

“不知道长尊号如何称呼?”

小道士摆摆手:“还未受戒,不敢妄称尊号。小道姓江,名波涛。员外随意称呼便是。”

周员外猛一停脚步。眼睛程亮地看着对方:“小江道长,这这这……”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江波涛被他握着手上下晃动,浮尘掉下三根毛。

“啊,是我唐突了。实不相瞒,曾有故人测算犬子今年会有大劫,而若能得贵人相助便能逢凶化吉。”

江波涛指着自己笑笑说:“难不成我是那贵人?”

“正是正是。”

江波涛随着周员外穿过回廊,侧头问:“员外如何知道是我?小道道行尚浅,初次出师门,并无过人之处。”

“故人曾说,来了便知。我一直忐忑,只怕自己愚钝放跑贵人,但听见道长名讳,瞬时便知。”

江波涛想着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顶多是被师父笑说命里能淹黄土大地。他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咂咂嘴巴等着周员外的下文。

“犬子命里缺水,小江道长这名字可不就是他的贵人嘛。”

江波涛差点没笑出来,趁对方没注意,忙绷住面皮,找回点仙风道骨。

“小江道长,一会儿见了犬子,您给他算算,看看这劫要怎么渡。”

江波涛犯愁,他那点修为哪里能算得出,更何况大劫。真要能算出来,那也是要耗费掉不少修为的。只怕那员外嘴里的故人,要么是真情实意自愿牺牲,要么是逢场作戏打个诳语,左右人不在这不用负责。帮人渡劫,还是算了吧,他自己这也破事一大堆,吃完饭,早点见机跑路才为上策。

转过回廊,有一处花园,正逢百花争艳的时节,四处花香飘溢,生机盎然。江波涛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几眼。远处,有个身影执枪起舞,与四周景色相映成辉,竟把他硬生生看呆。江波涛在师门里只见过师兄们耍剑舞,自己也学过几招,却从没见人能把长枪耍得如此好看。

周员外见江波涛停下来,便也跟着看过去,忙露出个笑容来介绍,语句里透着夸赞:“那是犬子。平时没什么爱好,喜欢耍几下枪。”

哦,原来是那个富二代。

江波涛收回眼神,富二代真好,不愁吃穿,只用负责耍帅。他拢着衣袖说:“不打扰周公子练武,我们去里面候着吧。”

本来打算叫周泽楷过来的周员外听见这话,觉得也好,两人便匆匆往饭厅走去。

等饭期间,周员外又将江波涛介绍给周夫人,自然是提到了贵人一说,激动的周夫人抓着江波涛的肩膀,只差没有下跪。这一幕恰巧被跨进门的周泽楷看见,他眉头微微一皱,上下打量着这名外来的道士,怎么看怎么有来碰瓷的嫌疑。

周泽楷长到二十岁,对于他老爹有多迷信道法卜卦那是了如指掌。以前也打发掉好一拨刻意来骗钱的,怎么今天这一个还骗到他母亲头上来。于是思来想去,周泽楷被介绍给江波涛的时候身上就带了点点敌意。

“楷楷,怎么如此无礼,小江道长作揖等你呢。”

被父亲点名,周泽楷只得虚报一拳,算是应答。

众人纷纷落座。席间,周员外提及大劫一事,欲让江波涛在家里住上一阵。

周泽楷黑着脸扔出“不要”两个字。

“楷楷,别发小脾气。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你看小江道长人生得清清白白,一看就有仙风,难得如此年纪能有这样修为。”

江波涛坐在周泽楷对面,摆摆手:“周员外谬赞,不敢当不敢当。”

打进门开始,周泽楷的眼神就粘在江波涛身上,充满防备。虽然这个小道士看着是不像以前来碰瓷的那些长相,可方明华说过,坏人脸上会写坏人吗。

吃下一筷青菜,江波涛说:“实不相瞒,我是刚出师门下山来替师父跑腿的,修为真不敢当,测算卜卦在师门里都是末位。恐怕真不是员外所言的‘贵人’。”

“道长谦虚了,贵人也不一定是要多厉害的人啊,最重要的要是对的人,不是吗?”

似乎,也不能反驳。

江波涛苦恼地放下筷子,这顿饭吃得真是心累,一边要忍受桌子对面的视线,一边还要和周员外周旋,比他一个人啃干大饼还要食不下咽。天下果然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就不该一时贪小。

他努力摆出笑脸:“师父之命不可违,我若在这里耽搁,就是耽误门中事宜,实在不敢。也请员外理解我的苦衷。我看周公子眉目英气逼人,天庭饱满,面色红润,是个有福之人,自会有贵人来相助。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江波涛起身要走,被周员外过来按住了道:“小江道长要跑什么腿,吩咐便是。只求在鄙府逗留些时日。”

这场面看起来就有些强硬了。周员外以往对待寻道的人礼数都很周正,今天实在是关心则乱,一心想着周泽楷的事。回过神他也知道自己唐突,收回手向江波涛道歉。

“周员外,时下能有你这样气度的富贵人是真的不多了,我也说过今日这碗水犹如滴水之恩。只不过师门的事不方便为外人所道。我自要南去,留一信物,他日若有事,焚之便来。”说完朝周泽楷又作一揖,抬头的时候露出狡黠的笑。

这一笑似乎看穿了周泽楷一晚上的心中所想。

周员外笃定认为江波涛就是那个贵人,不肯放人,局面僵持不下。最后周夫人出来打圆场,提议既然是个跑腿的活,就让周泽楷跟着一起去走走世面,完成任务之后去师门拜谢,顺便问问看能否这一年以问道为由暂住在周府。要多少酬金都按规矩加倍给。

江波涛耳朵竖起来,把最后那句话给听进去了。说起来,师门贫寒,养成了他爱财如命的习惯。平时能省就省,不然今天也不会为了一顿晚饭陪上那么多时间。江波涛内心打起算盘。这个买卖其实不亏。而且确实没什么紧要事,只不过去南面一家丝绸庄送个护身符。送完回去复命,平日师兄们也都没事下山捉个妖,做做道场以维持生计,把这要求看成笔买卖,那这一年的酬金赚得可谓轻而易举。以他给周泽楷看相的结果,什么大劫,根本就是桃花运的情劫罢了。渡情劫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左右没有生命大碍。这个生意,一本万利。

江波涛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周氏夫妇你一句我一句分析,就是没人过问周泽楷的意见。周大公子落寞地吃着菜,冷不丁听见江波涛叫他。

“说了那么多,不应该先问问周公子意见吗?”

江波涛这句话潜台词算是松了口,面上又照顾到了周泽楷的情绪,周员外很是满意地转头看向儿子。

咽下菜,喝完汤,周泽楷无语问青天。他爹妈擅长的就是自作主张,但更擅长的是卖萌装无辜。从小到大他就没少在自家人手里吃暗亏。他耸耸肩无奈回答:“你们开心就好。”

翌日,也不知哪里透出的风声,周家的豪华版马车前围满轮回镇上的妙龄少女,还有人举着牌子,四周装点绢花,中间用狂草写了“周周我们爱你”。江波涛浮尘一挥,两指一掐,摇摇头叹道,这个周泽楷分明就是个惹桃花的命。

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个人只得绕到后门。就是走后门那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待得突出重围,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江波涛喘着气,拍拍周泽楷,说道:“周公子,人气真旺啊。”

周泽楷无奈,他也不想的。只能黑着脸拼命往前走。

按照江波涛的算法,大约再有两天便能到绸庄。贺武山在北方,一路走来越接近南面,越显露出春回大地之色。他一路都是闲散逛过来的,并不赶时间。路边花团锦簇,看在眼里不免心情舒畅。

周泽楷沉闷地跟在一边。他没有穿周夫人准备的那些浮夸的衣服,选了套暗纹外衣,束绛色腰带,腰间缀一块半月玉佩,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不少。临行前,周员外偷偷给了江波涛不少银票,还千叮万嘱让他收好,别给周泽楷看见。又说一切财务开支都让江波涛管着。

“不骑马?”周泽楷突然问起来,似乎对江波涛这般拖慢效率不甚满意。若是骑马的话,大半日就能到那个丝绸庄。早交差早回来不是很好。

“见过道士骑马的吗?”江波涛摇头晃脑,一派说教的样子。

“没。”

“那不就结了。”

“骑驴?”

“咳咳,有分别吗?总之,大好春光,错过可惜,要懂得欣赏,你这类温室花朵应该多徒步锻炼一二。”江波涛完全忘记当初在园子里看人家耍花枪看到发呆的事情,端着小老头似的架子,拿浮尘敲了敲周泽楷的脑门,垂下的白毛引得周泽楷鼻子发痒。

看着这个比他还小的道士装神算,周泽楷吸吸鼻子努力把喷嚏憋回去,算了,我忍。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沿着垂满杨柳的堤岸往前走。到中午时分,已经来到下一个镇子,正赶上市集,人潮汹涌,热闹非凡。起初两人逛得甚是开心,渐渐的,步行就越来越困难。这镇上适龄女子几乎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江波涛实在无奈,戳着周泽楷,说:“你以前怎么逛街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蹉跎长叹。

难归难,丝毫也阻挡不了周泽楷逛街的兴致。

他在一个胭脂水粉的摊前停下脚步,目光逗留在一个小巧精致的水粉盒上。他拍拍江波涛说道:“掏钱。”

“哎,你买这个干嘛?”

“送娘。”

“不是我说,这个盒子颜色是素雅,但雕花浮夸,不适合周夫人的气质,走走走,去别家看看。”江波涛推着周泽楷就跑路。

周大公子走过两三个摊,又在捏面人的地方停下来,说:“掏钱。”

“哎,面人容易坏,不易保存,我们此行时日很久,别忘了你还要同我去贺武山呢。”

周泽楷不开心,他以前买买买习惯了,从来没人拦着他。这次他爹找江波涛管账,分明就是限制他的经济自由。他撇着嘴,俊脸耷拉下来,看这个小道士横竖都不顺眼。

“我的钱,我爱买,掏钱。”他伸手。

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江波涛心疼钱,还想教育他,周泽楷已经伸手到他怀里作势掏钱。他猛地往后一跳,两手护住胸口,最后十分不舍地掏出几个铜板。

“路途遥远,省着点花。”

逛完市集,总共算下来花了3两银子。其中有两吊钱用来买零嘴,撑得两人都吃不下晚饭。除开这些,周泽楷可谓满载而归,因为东西太多,有些还是时令货,不能久存,他又花了3两钱雇了马车把礼品先送回家。

败家啊,败家。江波涛痛心疾首。

夕阳西下,江波涛路过客栈时目不斜视,过门不入,被周泽楷一把揪住浮尘。

“时间不早了。”周泽楷说。

“嗯啊。”江波涛答。

然后等了很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住店。”周泽楷催促道。

“住什么店啊,跟我走。我们道士向来不浪费钱在睡觉地方上。”显然江波涛这一路估计都是风餐露宿而来。周泽楷见他还要往前走,一把揽过人,二话不说扛在肩上就往客栈里走。

老板什么过往的来客没见过,见到两人的架势并不见怪。这两年轻人皆样貌不凡,老板只当是时下流行的换装情趣,忙笑脸迎上来。

“两位公子,住店啊?”

“两间上房。”周泽楷说。

江波涛在他肩上,胃被压得难受一边踢腿一边叫唤:“一间!一间就够了!”

“两间。”周泽楷反驳。

“一间,不要上房,要普通的。”

“两间。”

“一间!”

“两间!!”

“一间!!!”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只有一间空房了。”

“……”

最后要了一个天字号上房,周泽楷把江波涛扛上楼,扔进房间。可怜的小道士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才停住。他坐起来,道髻散开,一头黑发披肩,平时笑盈盈的眸子终于充满怒意。

“周泽楷,你对道家人太不尊重了!”

“我又不是我爹。”周泽楷来到桌前给自己倒茶润喉。

“咒你天打雷劈。”

“我不怕。”

“不怕你跟着我出来干嘛。”说完江波涛就后悔了。毕竟事情的前因后果真不干周泽楷半吊钱关系。他咬着嘴唇从地板上爬起来,拍掉道服上的灰尘,下楼去叫小二提水。

木桶灌满热水,房间里水汽氲氤。江波涛扒住屏风,探出半个脑袋。

“偷看道家人洗澡要长针眼的。”说完自顾自脱衣服爬进木桶,舒服地泡起澡来。

周泽楷把玩着白瓷茶杯。从小到大他都要提防别人来爬他墙头偷窥,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警告,着实新鲜。

半晌过去,听不见哗啦啦的水声。周泽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觉得江波涛这个澡洗得未免太久。

他朝着屏风短促地喊了声,却没收到反应,随即犹豫着转到屏风后面。只见江波涛歪着脑袋靠在木桶边睡得可香,就差没吹个鼻泡出来。

周泽楷头很疼。好端端洗个澡,怎么半途还带睡觉的。

水已经凉了大半。他伸手推搡,江波涛却转了个面继续会周公。周泽楷只能撸起袖子,把半沉的小道长捞出来,又找来棉布给他胡乱擦掉水。这个过程里,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

打小,周泽楷见过无数个道长,几乎清一色都是白发糟老头。像江波涛这样的他真是第一次遇到。小道长看着瘦瘦弱弱,身上还是有点肉,抱在怀里沉甸甸。大概泡久了发冷,怀里的人寻着热源,往周泽楷胸口拱了拱,长手长脚揽着他倒是越睡越踏实。褪下黑不溜丢的道袍,包裹在水汽里的江波涛显得白净稚嫩。周泽楷默默把人抱着放在床上,看着地上那团衣服,最终扯过丝被把江波涛捂了个严实。

江波涛在他面前似乎和在周府时截然不同。明明年纪不大,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自打两人上路以来,江波涛在他老爹面前端着的老成荡然无存,那点抠门的本性暴露无遗,想必第一次进门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蹭饭吧。

周泽楷叹口气,大劫什么的他是从来不信的,不过他老爹喜欢折腾就让他折腾吧,权当出门郊游,反正这个小道士也挺有趣的。想到这里,周泽楷唤了小二来换水,一番洗漱后,便在江波涛旁边躺下。

天光将亮,周泽楷一夜无眠。

原因无他,这个该死的小道士睡相实在太差了!周泽楷恨恨地看着那个卷成蝉蛹似的人,默默起身去练早课。他要是再不找点事情做,难保不会狂揍江波涛一顿。

等周泽楷大汗淋漓回来,江波涛已经神清气爽坐在桌子旁喝着绿豆粥,啃着油酥饼,丝毫也没介意昨天的后续。

其实周泽楷不知道,在江波涛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富二代,能把他从木桶里捞出来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还挺贴心没扔他在地板上吹凉风。最重要的是,对于自己的睡相他有深刻的自知之明。

所以看见周泽楷回来,江波涛推推面前的绿豆粥,很有点讨好的意思。

周泽楷洗过脸后坐回桌边,两人各怀心事,对昨天这一章默契地揭过不提。

结账上路,照他们的脚程,今日傍晚便能抵达绸庄。

行至一片竹林时,周泽楷伸手拦住江波涛,神色警惕。

“嗯?”

“有人。”

江波涛四下环顾,什么也没看见,但看周泽楷的架势恐怕来者不善。

“会武功吗?”周泽楷问。

“啊,这个,会一点点。”说着,江波涛往周泽楷身边靠过去,显然这个“一点点”是多少有待验证。

“先走,看看再说。”

两人一边警惕着一边慢吞吞往前走。周泽楷考量着,江波涛看着就不像能打的样子,若来的真是歹人无非冲着钱财,大不了就给他们钱。能用钱解决的就不叫问题。

而江波涛心里掂量着,周泽楷那套花枪耍得有板有眼,身量也高,肯定能打,真遇到个劫财的,放他出去斗,钱是死活不能交的。

走出五步,果见面前跳出个大汉,手拿柴刀,大喝着拦住去路。同时身后围上五六人。

“此此此此山是我我我我开,此此此此树是我我我我栽……”

两个人停下来等着下文。

“大大大大王派我来巡巡巡山,遇遇遇遇见俏娘子。”

“大哥好诗!!!”身后暴发出喝彩。

周泽楷和江波涛却都一头雾水,这和想好的不一样,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江波涛挥一把浮尘,朝着大汉作揖,颇有礼貌地说:“这位壮士,您看小道两袖清风,也没几个钱,我这位兄台亦是个问道人,出身清贫,不如行个方便,日后我定让祖师爷给你许个生财道。”

柴刀的刀尖指着周泽楷。

“放屁!小小小小小娘子,留下!”

江波涛憋住笑。敢情对方是要抢个压寨夫人。周泽楷虽然样貌俊俏,硬要说他女扮男装也不是不合理,但他身形不矮,眼瞅着比对面壮汉高出一头,这位山大王到底是这么看出这是个“小娘子”来的?

“好汉!我这位兄台并非娘子,实打实的爷们儿。您认错人啦。”

可能因为江波涛要故作严肃,却实在笑得肚痛,导致表情抽搐,对面当他轻视,大喝一声便挥着柴刀砍过来。

周泽楷一把推开江波涛迎战,看那架势,帅气逼人。

江波涛找了个角落,偷偷观战,说真的,周泽楷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转眼间已经放倒三人。江波涛捂住胸口的银票,心道,还好还好,银子保住了。

谁知道等周泽楷料理完一群菜瓜,哪里还找得见江波涛的影子。不远的地上只有被踩断的浮尘孤单地躺着。

江波涛又是被人扛麻袋似的一路扛回去。晕得他找不到北。等到好不容易找回意识,只见刚才那个念打油诗的山大王盯着他的方向直看。江波涛偷偷去摸胸口,银票还在。

“壮汉,有话好说,你抓小道来也没用啊。”

“小小小小娘子。”山大王一手抓住江波涛的脚踝。江波涛踢了踢,没挣开。

“我不是,”江波涛解释,可对方却一直盯着他旁边的空气含情脉脉,他伸出手挥一挥,对方偏头,并不正视他。江波涛朝右边挪一点,对方的视线寻着他右侧空气而去。他往左边挪,对方就寻着左边的烛台看。

怕不是这山大王有眼病……江波涛无语。敢情从刚才开始说的“小娘子”一直都是他自己。想一想,他那没几两肉的身板站在周泽楷身边,又白净又瘦弱,可怎么看也不娘啊。

“大王,我是个清贫的小道士,性别,男,您看看,这纯粹是场误会。”

尽管江波涛拼命解释,可对方拽着他的脚踝摸啊摸,把他摸得浑身发毛。

“小道真的,真的生不出猴子的呀。”江波涛终于一脚蹬开束缚,四肢并用爬到角落。

四下打量,这是个略简陋的厢房。只有一扇门,没窗,逃也逃不掉。看来只能等周泽楷来搭救,这之前如果对方有什么举动,江波涛除了给他念道德经,似乎没有别的自救方法。道家也是有习武传统的,奈何江波涛对武学没兴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师兄弟们练功夫的时间,他都拿去钻营生财之道。这会儿后悔哪还来得及。幸好他生意做多,见谁也不怯场。唠唠叨叨和山大王扯皮,在半大的房间里你扑我躲,暂时保住了贞操。之后有个书生样的人进来,贴着山大王耳朵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走了。

江波涛靠着墙坐下来,无比怀念他的浮尘,还有周泽楷。

师父说他有一劫,谴他下山送东西事小,渡劫才是真,也不知道今次这个算不算。想东想西,就想到精疲力竭。江波涛脑袋一点一点,犯起睡意。

再醒来,房内一片昏暗。估摸着是完全入夜了。厢房门再次被推开,山大王喝的醉醺醺晃进来,只听哎哟一声,把椅子撞翻,整个人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江波涛听声辩位,悄没声息地往门口摸去。地上的人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寻着黑往里摸人。江波涛屏息一步步挪出去,终于摸到门框,一闪身出门就狂跑。边跑边回头看,生怕有人追过来。正要往右拐的时候,被人捂住嘴巴拽到一边,他惊恐地挣扎起来。

“别怕,是我。”周泽楷贴着耳朵小声说。

这声音是天籁啊,我的祖师爷。

江波涛一头扎进他怀里,哆嗦着抱紧周泽楷,结果听见一声闷哼。

“你受伤了?”

“小伤。”

“给我看看。伤哪了?”

周泽楷阻止了乱摸的手,带着江波涛往前继续走,一边解释:“下了药,趁现在走。”

两人猫腰从一条狭窄的密道一路朝山下跑去。等到了有人气的村镇,才住了脚。江波涛气喘吁吁,周泽楷比他平静些,但脸色不太好。

“伤得重不重,我看看。”江波涛内疚地问。打戏全让周泽楷一人独占,确实不太厚道。别忘了,他之前的人设还是细皮嫩肉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没事。”周泽楷说完,晕了过去。

第二日,周泽楷在一派气闷难受中醒来,他眨巴眼睛,发现小道士趴在他胸口睡得不太踏实。左肩的刀伤不太疼,身上也干净利索,看起来江波涛这一夜把他料理得很好。周泽楷闻着一股檀香味,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找到江波涛之前他脑补过百来回故事的结局,比如对方要江波涛交出银票,死活不肯,手起刀落,他捧着人头回去,被他老爹逐出家门。再比如对方是个断袖强迫江波涛给他生猴子,小道长不堪屈辱跳崖保清白,他赶过去早已身首异处,回家禀报被家法伺候。还好,麻烦精完好无损,不缺胳膊不缺腿,终于不用担忧回家不能交差。对这个大团圆结局非常满意的周泽楷决定睡个回笼觉,管他有没有日上三竿,反正爷心情很好。

虽然是皮外伤,好歹留了不少血。江波涛破天荒在午饭里加了道炒猪肝。临行前还雇了马车,甚至没怎么砍价(事实上他们所有的开销都是周家买单)。

车厢里分外安静,周泽楷闭目养神。江波涛念了会儿经,睁眼打量周泽楷。

这个富二代不一般。是我带有色眼镜看人的错。我应该道歉加道谢。

“咳咳,那个,周公子。”

周泽楷睁开眼。

“这次如果没有你,真的不知会怎么样,还连累你受伤。不过太好了,我保住了银票!”

周泽楷叹气,伸手在江波涛头顶揉了揉,说:“你没事就好。”

美丽的人皱眉都那么温柔。江波涛有点害羞,想甩一把浮尘找回点仙风道骨,结果甩了个空。

“再买一个吧。”周泽楷突然笑起来,引得江波涛呼吸一窒。

这一路行程相对轻松许多,一个时辰便到了绸庄。

迎门的老板娘是个大美女。江波涛说完师父交代的留言,美女老板让他俩坐着等。

不一会儿,出来个浪荡子模样的人。嘴里咬一节麦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师,师叔?”江波涛惊呼起来。

“哟,来了哈。”浪荡子坐在他们对面,看看周泽楷,又看看江波涛。

“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叶修失踪于三年前的雪夜后,师门里再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别提了,栽在一个恶婆娘手里……哎哟,轻点轻点。”

被叫做恶婆娘的美女老板一手端住茶盘,一手拎着浪荡子的耳朵:“叶修,你说谁是恶婆娘!”

“娘子,耳朵要掉了,你轻点。”

江波涛还是难以消化眼前的事实。叶修的辉煌事迹真要说起来八天八夜都讲不完。

虽然江波涛叫他师叔,不过也只是虚长江波涛几岁。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叔现在居然被一个平凡女子揪耳朵,看起来还甘之如饴。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实。

“师叔?”你还好吧……江波涛再次确认。

“长途跋涉累了吧,这位是?”

“哦,这位是周公子,之前有些渊源,受他父亲所托,帮着渡劫,”江波涛转头看向周泽楷接着说,“这位是我叶师叔,这位……”

叶修忙接口:“这是你师叔母。”

“我说老叶,你这辈分真是,听着瞬间老十岁。”放下茶,美女老板退到叶修身后扶着脸打趣。

“不老,一点儿不老,谁敢说老板娘您老,我第一个不同意。”

“师叔,师父知道你在这是不是,所以故意让我跑腿。”

叶修拿开半小节麦秆,正色回答:“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让你来确认不假,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帮你。”

“我?”

“老头子没告诉你你尘缘未了吗?”

“师父老人家没说,只说我也有个小劫,让我出来走一趟转转运,难道他这是要赶我入世?”

看江波涛一脸着急,叶修反而笑起来,安慰道:“莫慌。你自在我这住上几日便是。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劫数在即啊。”

被叶修一说,周泽楷倒没太在意,江波涛却皱起眉头,凑到叶修面前耳语起来:“师叔,我给小周粗略算过,他不过是个情劫,怎么就印堂发黑了?”

“江侄儿,我走后你是不是还守着你那钱罐子,早课晚课都要逃?功力不够自然是看不出的。”

江波涛无法反驳,问:“那怎么办?他爹说有个故人讲是大劫,要得贵人相助。你算算贵人在哪。”

叶修摇头:“我不修道好久,法力退化许多,算不出。”

“那怎么办,我定要救他的,之前只是买卖关系,现在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只是救命之恩?”叶修说得意味深长。

江波涛没听懂里面的意思,只管点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二人就先住下,我想想办法。”

绸庄后面连着小院,不大,只两间厢房。叶修陈果一间,江波涛自然和周泽楷一间。晚间饭后,叶修告诉江波涛,周泽楷的大劫关乎性命,不认真拆解,恐有危险。又道,他家后山有道仙泉,如连续浸泡,至少能得仙气暂时护体。

于是吃完饭江波涛拉着周泽楷摸上后山。云雾缭绕之处果然有汪热泉。

“听说这个温泉有强身健体的效果。”说着,江波涛开始解衣服。

周泽楷不解,看样子是要和自己一起泡温泉?

“你也快点脱,泡一泡,解乏的。”

周泽楷只好依言脱光了下水。隔着雾气看见江波涛发髻散开,乌黑的长发飘在水面。这场面让他想起那天从木桶里把人捞出来的场景,不知怎么,有点热得慌。

“我给你搓背吧?我搓背一把好手,以前偷溜下山在澡堂里当差的时候,一天要挫十来个人。后来还给师父师兄,哦,小师弟我也帮他搓过。嘿嘿,绝对炉火纯青。”

这是给多少个男人搓过背?周泽楷气结。自己算是第几个?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想到江波涛要给他搓背,整个人就更加热起来?

周泽楷发呆间隙,江波涛划着水过来。手里拿着丝瓜巾。

这一夜,兴欣镇后山传出一片鬼哭狼嚎。

第二天晚饭后,叶修和江波涛在后院密谈。

“情况怎么样?”江波涛问。

“黑印淡了些,看来还是有效果的,继续泡泡。”

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周泽楷又被江波涛拉上山。这一次他强硬地拒绝了江波涛搓背的邀请。而且只让下半身下水,上身打着赤膊靠在石头边寻求降温。

实在,太热了。

时值春末夏初,根本不是个泡温泉的好时节。那热从身体内缓慢燃烧,最后燎到头顶,周泽楷整个人烫得晕乎乎。他就没搞懂,江波涛为什么非要拖着他来泡温泉。一定是他那个古怪师叔搞的鬼。打从他们两人对上头,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之后,江波涛看他的眼神就带着破釜沉舟之势。

周泽楷闭着眼,晕得歪到一边,手触到一个更烫的东西,惊慌之下,脚底打滑,整个人沉到泉水里去。

江波涛吓得忙捞住人。他两手从周泽楷腋下穿过,费力地兜住,额头贴着周泽楷,紧张地问:“没事吧。”

周泽楷摇头:“有点晕。”

江波涛泡得时间比他还长,浑身烫得要命,现在严丝合缝贴在他身上,让周泽楷说不出的燥热。

“我扶你过去。”

温泉边有一处平坦的草丛,江波涛把衣服铺好,扶着周泽楷坐下休息。本来也是没什么的,可是借着月光,江波涛看见周泽楷胯间之物,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掐了自己一把,怪自己道行太浅。

“江……”

“嗯?”

“离我远点。”

这是被嫌弃了吗。江波涛叹气。他哪里知道周泽楷是羞赧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波涛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一定是看见了的。周泽楷掩面。

气氛一时尴尬,两人无语穿好衣服,沉默着回到小院。看见叶修的时候,江波涛也不像往常那样热络打招呼,而是丢了魂地飘进房间。周泽楷则一脸严肃跟在其后。

叶修转念一想,觉得事情有谱,老头子交代的任务应该是完成大半,于是大咧咧回炕头抱老婆去了。

江波涛难得不说话,一声不响侧躺在里面。周泽楷吹灭蜡烛,和衣睡在外侧。习惯真是可怕。最初同塌而眠的时候自己都要失眠整夜,现在哪怕江波涛再怎么霸道的睡姿,都不会影响到他。

“江?”

“睡了。”江波涛声音闷闷的。

“生气?”

“有什么可气的。”

周泽楷把江波涛掰过来面对面。

“看见了?”

“没。”

“……”

“好吧,看到了。那又怎么样嘛,你有的我也有,上次你不也把我看光了,扯平而已,至于那么凶吗?”

果然。周泽楷发现他越来越拿江波涛没办法。他哪里是凶他,只是当时的情景下,实在不想让江波涛看见自己狼狈之姿。

“我没凶。”周泽楷辩解。

江波涛欲转过身,却被周泽楷牢牢圈住,他哀怨地看着周泽楷,谁知道嘴上迎来轻如鸿毛的触感。他吃惊极了。眨巴眨巴眼睛。周泽楷却把他脑袋死命往怀里按,发号施令。

“睡觉。”

周泽楷习早课的时候看见叶修叼着张大饼坐在石凳子上看他。

“练练?”

“好。”

两个人就练上了。

“我看你面色红润,这劫就快解了。”

周泽楷取下路,叶修挡得轻巧,转瞬之间两人就过了数招。

叶修接着说:“我那师侄儿其实聪慧至极,只是对情爱有些迟钝,老头子说他注定留不住师门,不若成全他的尘缘。”

周泽楷没有答话,后跳翻滚踢开叶修小腿,避过紧跟而来的掌风,竟也跟叶修拼得不相上下。

“小兄弟,江侄儿特别好养,给他一贯钱让他数,就能哄得人开开心心,可比女人好伺候。”叶修纵气,突然从周泽楷视线里消失,转攻后路,一掌劈翻对方。

江波涛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周泽楷和叶修打在一起,虽然知道只是武学切磋,结果看见周泽楷被劈翻下来,到底忍不住心疼,匆忙出声制止:“师叔,小周一个野路子,哪是你能比的?”

语毕,江波涛扶起周泽楷,替他揉后颈。

“周公子根基扎实,后生可畏。”

“承让。”周泽楷抱拳。

斗了几十招,叶修那张大饼连粒芝麻都没掉,周泽楷心知他未曾尽全力,只是找个由头点拨罢了。

叶修没正形地晃走了。江波涛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周泽楷回眸,心里明镜儿似的。

“道士能还俗?”周泽楷问。

“能啊,你看我师叔,不还成亲了。”江波涛回答。

“包终生渡劫?”周泽楷逼近。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周泽楷的言外之意,何况江波涛。从昨天开始他满脑子都被周泽楷占据,天人交战,想着想着还想出邪火来。早上起来眼眶下两团浓厚的黑影无不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终生渡劫可是很贵的。”

“我有钱。”

“照你败家的速度,很快就不够了。”

周泽楷取下腰间的半月玉佩,挂到江波涛身上,至于他让方明华在外打理的连锁酒楼还是以后再告诉他吧,免得眼前的守财奴到时候只看孔方兄不看他。

“定金。”周泽楷说着低下头。

江波涛的伶牙俐齿不见了,这一次可不是轻如鸿毛,他所有的修为在那一刻炸开花,蒸腾出气流,变着法儿地涌上头。

只听他晕乎乎地回答:“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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