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 again <8>
8.
从有记忆开始，叶修便在这座塔里待着。他看见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各种目的爬上塔顶，在门前喊出夙愿，最后灰飞烟灭或是悔不当初。他看着他们满怀期望而来，满身伤痛而去，有死亡，有别离，有成功，有无奈，就像一场场不同的肥皂闹剧，几百年间反复上映。
可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守门人。有人来到塔顶，他便遵循规则打开那道门。闲时便出没于塔内的各个空间，时光如此漫长，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乐子。摸爬滚打学会了各种战斗技能。能拖住他脚步，咬上他速度的魔物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他才意识到再也找不到对手。
他回到塔顶，安静地躺在那里，已经很久都没人来过这里了。他时常觉得世界如此缥缈，不知自己为何存在。
谁也不知道这座塔何时出现，也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不过叶修明白那扇门背后的力量。但，那人不是什么神。他只是恶作剧地喜欢制定游戏规则，究竟是他创造了叶修还是叶修为此而生他自己都不得而知。自他有意识以来唯一听过那人的声音，他只说了一句话——万物皆遵从等价交换的原则。
然后有一天，来了一个平凡的小剑客，叶修下去找食材的时候看见他被巨型蜘蛛困在角落，剑术看上去很一般，这样的人他看过太多，大约都是死在这里没有全尸。他隐去了身形，继续寻找着可以果腹的猎物。其实他并不需要进食，但是生活太过单一，塔里除了他就只有这些狰狞的魔物相伴。那些登塔的冒险者们对他来说像是剧院的脚本，书写好的故事与角色，他并不关心结局如何。他甚至连观众的名号都称不上。
扛着一堆黑色哥布林的肉，他经过洞穴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剑客还在战斗。伤痕累累满是狼狈，却仍不知疲惫地挥舞着剑向前冲去。
鬼使神差，他扔掉了哥布林，将伞撑开挡下魔物的攻击。
他想，他只是为了使塔内的生活变得更多彩一些。
“嘿，兄弟，技术不错嘛，我叫蓝河。”声音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小剑客看上去教养很好，初时还能说是腼腆温和，处久了便知道他执念很深，容易护短，别人说不得他朋友不好，一说便能吵上很久。他笑起来很生动，和以前的冒险者一样，却又不同。叶修看着他，四周的空气流动逐渐染上色彩。
他决定同行一段路，以此来打发这漫长得发霉的生活。
“哦不，你想逼我去吃那条死鱼吗？”剑客露出为难的表情，“打死我也不吃。”
烤熟的鱼肉被插在树枝上，冒着诡异的绿烟。
“其实味道不错啊，额，我承认色相确实难看了点。”
“虽然我遵循食物链的准则，可是我不能吃刚才那条死鱼，它长得太丑了，还有口臭！”
叶修哈哈哈笑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刚才配合失误才让我被鱼头吞进去的吧，你看看，”剑客指着脖子，那里有一道鱼齿划开的伤痕，“你就是故意坑队友的。”
叶修继续笑，手揽过蓝河的肩膀，拇指盖在伤痕上，抹去了渗透出来的血珠。他看见蓝河低头发笑，耳朵尖呈现红色。
“说说呗，你为什么要入塔？”
吃着浆果的人躺倒在地上，手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神清明地看向远方。
“有个占星师说我命不久矣，问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想要做的，我想了想得有点挑战啊不能让人生留下遗憾，所以就跑进来啦。”
“就这样？”
“就这样。”蓝河重重点着头，浆果汁沾在唇边，闪着粉色的光泽。
所以那道门于有些人来说大概并没有太过重要。叶修循着私心带着蓝河在塔内绕了点路。他觉得和这个小剑客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之前所有的时光都要有趣得多。蓝河对于他的强大战斗力不会吝惜赞美，而且那闪着光的崇敬神色也叫人满心欢愉。叶修想这大概要归结于几百年来终于有人对着他喋喋不休绘声绘色。
塔外的世界被小剑客如拉家常般拼凑成画。叶修觉得这个世界第一次变得宽广起来。他开始生出向往之情，他或许有点明白为什么人类总有那许多的贪念。
这令他感到恐惧。
叶修独自一人回到塔顶。他躲在黑暗里脑袋像被千百只蝙蝠胡乱撞击着，思绪纠缠在一起，根本解不开。他从以前的冒险者身上学会了抽烟。尼古丁作用下烟草熏得眼睛生疼。
剑客再次孤零作战。他找不到叶修，心中沮丧而难过。他想了想，觉得答案都在塔顶。于是有一天执剑的理由开始改变。
终点总有开启的一刻，当门在眼前缓缓升起，蓝河看见叶修，满是尘埃的脸上挂着汗珠。
“我是守门人，”他说，“有个家伙这样叫我。”
“谢谢你陪了我这些时间，不过既然到了塔顶就让我们遵守规则——说出你的愿望吧，蓝河。”
那语句间染上了寂寥，被反复念出的话犹如魔咒，多少年来回荡在空旷的塔顶。人们由舌尖将语句拼凑出来，声带飞速震动，然后付出代价。他们无法权衡孰轻孰重，他们只知道在答案出现之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蓝河走到叶修面前，踮起脚尖，额头贴着他的唇，他微笑起来仿若和熙的春风。
“我的愿望是——换你一生的自由。”他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门的另一侧好像有了生命般，冲出了无数的气流化成万千钩爪将蓝河卷入其中。叶修操起武器冲过去却根本没法近身。从身体中间散开微蓝色的光晕，范围逐渐扩大，最后将年轻的剑客吞噬进去转瞬不见。
这规则他再熟悉不过。
有了愿望，便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他与蓝河说过的，那人却并不在意。
——我们一起出去呗，我会换你自由。
阳光照射下来，头顶是水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被单一色调冲刷了太久的眼睛一时之间无法习惯光明。
叶修抬头，身后是他从没见过的斑驳外墙。
TBC
明天停更一天
（其实我不说，有人看出伞哥这章上线过吗）